文/盧思浩

11年，哥們兒失戀。現在回頭想自然不是件大事，但對當時的他來講就是天塌了。陪他去喝酒，哥們二話不說點了盤花生拿著二鍋頭就往嘴里灌，攔也攔不住。我對他說，你這么傻逼樣折騰自己又不能挽回什么，何必呢。

他灌得有點猛，邊擦嘴邊豎中指邊回嘴：你懂個屁。我當時忍著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心情，硬是沒有還嘴。結果這個夏天我也失戀了。

這次喝成傻逼的人變成了我，哥們一副幸災樂禍的眼神告訴我，傻逼這回輪到你了吧。Jimmy在一旁勸我們，哥們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子你明白那天我說你懂個屁時我的心情了吧。我二話沒說跟他來了一個high 5，什么天涯何處無芳草，什么為了她何必呢，什么還有更好的之類的話根本就沒有用，針扎到你身上你就明白了，什么叫：“曾經住在你生命里的人，現在不見了。”

毫無意外的，好幾個晚上我們都喝成了傻逼，喝酒的時候Jimmy每次都在，看到我們喝成傻逼也不再開口勸，只是在我們神志不清的時候把我們背回家。每次醒過來他都一臉邪惡地看著我兩，說拍了裸照趕快請他吃個豪華自助餐。然后才開始他的長篇大論，他一臉正色的說：“真他娘奇了怪了，這人就是賤。在一起的時候也好好珍惜，分開了又一副傻逼樣。盧思浩我也不說你什么了，Timi就說說你，也奇了怪了，平時你這么血性，怎么一碰到感情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每次他勸我們時，我都會踹他一腳一副‘沒談過戀愛的小子懂個P’的神情，但有關TIMI的那部分，Jimmy說的是真的。在我們還不知道打架為何物的年代里，他已經把打架當成家常便飯；在我們出國的第一個年月里，有一次車上被黑人扔了個雞蛋，我和Jimmy無奈地看看他們準備照常往前開，只能自認晦氣，TIMI他娘的二話沒說直接路邊停了車，開了車門掄起拳頭直奔向兩個黑人。要說他的身體素質還真不是蓋的，一下還真讓那黑佬一時沒回過神來，這下連我這個慫包都突然變得熱血沸騰。

結果當然是我們都掛了彩。在家里他來了一句：“黑人真他娘的強壯，下次應該打完了..就跑。”

就是這么一個人，談戀愛的時候完全變了樣。

他和他的女朋友也算是青梅竹馬，初中認識，高中在一起。只是，在感情里強勢的人永遠是他的女人，每次我們吵鬧一時拗不過他的時候，我們都會搬出我們當時的大嫂，這招就跟對小孩子說“再不乖警察叔叔就把你關起來”一樣有效。他們也常膩歪的也讓我覺得很惡心，讓我雞皮疙瘩掉滿地，拍合照的表情自不必說，每次分開都要kiss goodbye實在讓哥幾個無法接受。高中畢業，他們就互相見了家長，然后一起出國，同居了兩年，他的胃已經適應了他女人的手藝，他的身上已經有了他女人的味道。用他自己的話來講，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未來的結婚對象不是她。

當時我們都覺得他們會膩歪地讓我們惡心一輩子。 結果他們分手了。

我們當然為他惋惜，也問過他失戀的原因。他說他也問過原因，只是他媳婦支吾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我以為按他的脾氣他肯定鬧到天翻地覆，結果他點點頭漠然地答應了分手。

操。當我們聽說他們分手的過程時，異口同聲地爆了這句粗口。

故事到這里當然還沒有結局。自從那幾天喝成傻逼以后，他就跟一個沒事人一樣，跟以前一樣喝著啤酒跟鬼佬賭球，賭到最后情緒激動差點又打起來，上課也一節課不落，空了就去打球，跟以前一模一樣，就連冷笑話的功力也所差無幾。只是我們哥幾個知道，一有空下來喝起酒，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二鍋頭直接灌，然后毫無意外地醉倒，發完酒瘋之后就一言不發。

誰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誰也沒辦法勸他。

關于他分手的理由，不可避免的我們還是知道了。

有一天前大嫂被我們撞見和一個男的牽手逛超市，她一臉尷尬解釋只是普通朋友。我們也沒說什么，打個招呼直接走。這件事情成了引線，慢慢地他們也開始沒了顧忌，雖說不算頻繁出現，但也沒有任何要回避的意思，我們替TIMI不平但這也是他們雙方的自由選擇，誰也沒法去judge什么。

盡管如此我還是沒忍住跑過去問她到底怎么回事。她說有一天她在路邊等TIMI去接她結果他跑去幫哥們搬家沒能來，是他把她送回去的；還有上次唱歌也是，TIMI在和朋友喝酒，喝多了以后我們開始起哄讓她喝酒，是他幫她擋酒；還有上次他給她的熱牛奶。

我當時就操了，我說TIMI之前每天送你你怎么不記得，TIMI喝醉是為了幫你擋酒你怎么不記得；你難受的時候他給你送的藥你怎么就忘了，怎么他為你倒的熱水趕去給你買的藥就抵不過他那次給你送了一杯熱牛奶？她支吾了半天沒再說話。

人都是賤的，有人對你好到不能再好，你習慣了就覺得不再好了。忘了什么時候聽的故事，有個人離家出走，餓的不行了，有人給了她一個熱包子她感動到不行，給包子的人對她說：“你媽媽每天給你做包子，你怎么就不記得呢？”跟一個人太熟就會忽略他的感受，這是病，得治，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心態失衡，你會瞬間完敗，你會被新鮮感沖擊地一塌糊涂。所以你總會記得一個陌生人的側影，而不記得初中坐最后一排的人是什么模樣；所以你總會記得一個偶然的人偶爾的好，而把你身后的遺忘的一塌糊涂。

12年畢業，我們就散了，他繼續讀研究生，他的前女友跟她的男友回了國，我和Jimmy跑去另外一個城市讀研。我們本以為他們的故事就這么結束了，直到半年前我去他家，發現他的電腦旁還放著他們的照片。我問他還放不下么。他說兩年了覺得她還會回來。我說你怎么就這么賤呢，人家說不定都結婚了你還在這里念念不忘，你什么時候才能過自己的坎。

他說他們沒有結婚。

我眉頭一皺問他怎么知道，他倒也坦誠說他們最近一直在聯系。她還是給他帶來一些常有的關心，也說著自己的近況。我當時第一反應是：完了，這點稍帶禮貌的關心就能把他永遠捆住。

大概一個月前，我去南京簽售，約好了一起出來聚聚，然后他把她帶上了，我皺著眉頭心說你們不會和好了吧。他說他白天陪她去買了個衣櫥，剛幫她倒置完就順帶著一起吃飯。我雖然一向不提倡舊情復燃這事，但當時看他的表情倒真的有點希望他們能和好。

結果是他打電話說他們再也沒可能了。我們斷斷續續地聊了一小時，我才知道他這一年是怎么過的，他們從她回國之后就沒斷過聯系，她回國后就分手了。他們之間有關心也會見面，她一有事他就會去幫忙。于是在這一年里，他回了兩次國，跟她見了十幾次面，去看電影去幫她搬家陪她挑衣櫥，可是偏偏就是不提復合。

飯局后我特地給他們留空間自己先走了，沒曾想這給了她機會告訴Timi她有了新男友，怕再見面會尷尬，想暫時保持一些距離。而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漠然地點頭。

我在7.11時寫《失戀這件事兒》就是因為他，而我為什么要在這里寫這篇文，是因為他給我來了電話，說他終于放下了。

我問他之前一年都沒放下怎么這次半個月就成了。

前度這事兒就和我在失戀那回事兒里面說的一樣：殘酷的是你們分手之后前度跟你聯系不斷，做著很多曖昧的事情，而又不提跟你復合，那么很可能是她對你已經沒有好感了，但身邊一時沒有山珍，也沒有海味，既然沒有更好的，那么找前度也不錯。碰巧你是個干柴，不需要烈火只需要火星你就能燃起來。所以分手后的第一課大概就是，不要試著回到過去的日子，即使你們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好吧，也許分手后那份關心還是真的，但醒醒吧，關心從來不足以達到重歸于好的程度。

他和我說他其實就是在等自己放棄。他給自己發過誓，如果曾經發生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就放下。他和我說失戀那件事兒里面說保持單身的確是一個解決方法，不要賤不要見忍著幾個月也就好了，但是他要選擇一個符合他個性的方法：雖然殘酷但是對他是最有效的辦法——那就是對她好對她好對她好，不求復合地對她好，直到有一天自己對自己的付出膩煩了，直到有一天對方的態度讓自己失望透頂了，那就是解藥到來的那天。他昨天一個人去了他們認識的地方，初中。天氣熱出翔，他拿著當年他們在校門口的合照仔細比對，卻兀然發現校門早就變了一個模樣。他突然就釋懷了，那天拍下的東西，讓它留在過去吧。他對她是情，她對他早就沒有情了，這種關系本來就像一根線一樣輕輕一碰就斷，現在就讓它斷了吧。

他和他媳婦兒認識十二年，在一起八年，分手用了一天，徹底放棄用了兩年。

殘酷么，當然殘酷；公平么，當然不公平。什么時候感情是公平的了？它只有值得不值得，從來沒有所謂的公平不公平，如果你要用公平去衡量一份付出一份感情的話，那你從一開始就輸的一敗涂地。承認吧，你自己都知道那是那么不公平，你對一個人念念不忘，另一個人想走近的世界都沒有機會；你愛上了一個出現你生命里幾分鐘幾天的人，卻從來沒愛上一直陪你的人。日久生情自然是最靠譜的劇本，然而人的本性卻始終在追逐一見鐘情。

他給我打電話還有另外一個目的，他和我說他想要和過去的日子徹底告個別，知道我一直在寫書，想試著讓我幫他記錄下來。我和他說他丫的最難的就是記錄你們的感情，何況記錄下來你不覺得難受么。他說我現在看這段故事肯定能笑著看完，這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哥早就哭夠了，何況我哪有這么脆弱。Kevin我只是想要，你幫我把這個故事徹底結個尾而已。

我問他，你聽過木心的那首詩么？他說沒有。

我說那哥們在這兒給你酸一把：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他問我讀這首詩干嘛，我說從前的日色慢，什么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可惜我們沒趕上那個時候。哥們在電話旁沉默了一會，說：對，我們沒趕上那時候。我笑了笑說其實我們不是沒趕上那時候，而是那時候已經被我們辜負掉了。既然被我們辜負掉了，也不算白活，那就把那些放在恰當的位置吧。

至少失去所有的時候，還有未來在不是。

把過去的回憶放下其實沒有那么難，難的是在那些沒有結局的故事里，我們都少了一句鄭重其事的再見。當我們鄭重其事地說出那句再見時，我們才會放得下，我們才會讓沒有結局的故事畫上一個句點，不讓它在你的世界里興風作浪。

我對他說你的故事，我在以前就給你寫好結尾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結尾，但我覺得還不錯：

每個人都會有回憶，也有遺憾。在那些沒有結局的故事里，似乎總少了一個若有其事的告別。或許還會想著“如果當初……”，如果當初我沒有搬家，如果當初我勇敢一點，如果當初高考前能再努力一點，或許我不會跟小時候的玩伴失去聯系，或許我會跟她肩并肩坐著分享人生。

不是每個故事都會有結局，而大多數時候原本看起來天造地設的兩個人，突然間就宣布了分手，最后連句再見也沒有。再或者明明互相喜歡，卻沒能在一起，最后形同陌路，錯過了變成陌生人。那個讓你對明天有所期待的人，根本就沒能出現在你的明天里。那個曾經給了你一切的人，最后留下了你一個人就這么悄悄離開了。那個曾經互相陪伴過的人，最后卻變成了陌生人散落在天涯。太多太多的情侶們，明明互相珍惜不想分開的，最后卻都因為一件小事分開了，每次看到身邊上演的這樣的那樣的故事，總是讓我唏噓不已。

那又能怎么辦呢，如果分離無法避免，我們能做的不過是更強大能更好地面對分別。

所以我想，如果經歷了那些我變得更好的話，我應該把這樣的我自己留下來，更好地面對生活。

我想要重新要跟記憶里的那些錯過的人，很認真地告別，盡管我早就已經把你們從生活中弄丟了。

愿那些錯過的人，經歷了顛沛流離之后還能再度相逢；

我相信再相逢的時候，你們之間一定沒有恨意了。畢竟你們在青春里陪互相走過在你最青澀任性懵懂不懂體貼的時候陪著你，在你最難過不想說話的時候她也曾懂你的寂寞站在你身邊哪怕什么也不說。

愿你能夠明白，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有它的意義，也許有些人的相遇就是為了告別。告別以后，還有長長的路要走。當然也有些人的相遇就是為了他娘的要在一起走很久，就像我現在還常和他去喝酒一樣，甩也甩不掉，也不想去甩掉。覺得過不去的時候，還有身邊的朋友和家人，等到過去了，你會發現自己也過得好好的。

你從來都知道，回憶是一種力量，它能讓你更好的走下去。

愿我們沒能實現的夢想，在最無助難過的時候，長出最燦爛的花來；愿那些沒能珍惜的青春和回憶，在經歷了成長的陣痛之后能在心底認真而又平靜地告別。